來源:無憂無慮中學(xué)語文網(wǎng) 作者:亞米契斯 2010-08-04 23:28:37
“啊!母親!你在哪里?現(xiàn)在在做什么?也想念著我嗎?想念著近在颶尺的瑪爾可嗎?”
可憐的瑪爾可!如果他知道了母親現(xiàn)在的情形,他將出死力急奔前進(jìn)了!他母親正病著,臥在美貴耐治家大屋中的下房里,美貴耐治一家素來愛她,曾盡了心力加以調(diào)護(hù)。當(dāng)美貴耐治技師突然離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病了?商鼗吹暮每諝庠谒矝]有功效,并且,丈夫和從兄方面都消息全無,好像有什么不吉的事要落在她身上似的,每天憂愁著,病因此愈重,終于變成可怕的致命的內(nèi)胞癌腫。睡了兩星期。未好,如果要挽回生命,就非受外科手術(shù)不可,敔柨傻乖诼放院艚心赣H的時候,那邊主人夫婦正在她病床前勸她接受醫(yī)生的手術(shù),她總是堅(jiān)拒。杜克曼的某名醫(yī)雖于一星期中每天臨診勸告,終以病人不聽,徒然而返。
“不,主人!不要再替我操心了!我已沒有元?dú),就要死在行手術(shù)的時候,還是讓我平平常常地死好!生命已沒有什么可惜,橫豎命該如此,在我未聽到家里信息以前死了倒好!”
主人夫婦反對她的話,叫她不要自餒,還說已直接替她寄信到熱那亞,回信就可以到了,無論怎樣,總是受手術(shù)好,為自己的兒子計(jì)也該這樣。他們再三勸說?墒且惶崞饍鹤樱,苦痛也愈厲害。終于獎了:
“!兒子嗎?大約已經(jīng)不活在世上了!我還是死了好!主人!夫人!多謝你們!我不信受了手術(shù)就會好,累你們種種操心,從明天起,可以無須再勞醫(yī)生來看了。我已不想活了,死在這里是我的命運(yùn),我已預(yù)備安然忍受這命運(yùn)了!”
主人夫婦又安慰她,執(zhí)了她的手,再三勸她不要說這樣的話。
她疲乏之極,閉眼昏睡,竟像已經(jīng)死了。主人夫婦從微弱的燭光中注視著這正直的母親,憐憫不堪。像她那樣正直善良而不幸的人,為了救濟(jì)自己的一家離開本國,遠(yuǎn)遠(yuǎn)地到六千英里外來盡力勞動,真是少有的了,可憐終于這樣病死。
下一天早晨,瑪爾可背了衣包,身體前屈了,跛著腳于入社克曼市。這市在阿根廷的新辟地中算是繁盛的都會,敔柨煽慈ト韵窕氐搅丝商鼗、洛賽留、布宜諾斯艾利斯一樣,依舊都是長而且直的街道,低而白色的房屋。奇異高大的植物,芳香的空氣,奇麗的光線,澄碧的天空,隨處所見,都是意大利所沒有的景物,進(jìn)了街市,那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經(jīng)驗(yàn)過的想像重行襲來。每過一家,總要向門口張望,以為或者可以見到母親。逢到女人,也總要仰視一會兒,以為或者就是母親。想詢問別人,可是沒有勇氣大著膽子叫喚。站在門口的人們都驚異地注視著這衣服襤褸滿身塵垢的少年。少年想找尋一個親切的人發(fā)出他胸中的問語。正行走時,忽然見有一旅店,招牌上寫有意大利人的姓名。里面有個戴眼鏡的男子和兩個女人,敔柨尚煨斓刈呓T口,提起了全勇氣問:
“美資耐治先生的家在什么地方?”
“是做技師的美資耐治先生嗎?”旅店主人問。
“是的。”瑪爾可回答,聲細(xì)如絲。
“美貴耐治技師不住在杜克曼哩。”主人答。
刀割劍刻樣的叫聲,隨主人的回答反應(yīng)而起。主人,兩個女人,以及近旁的人們,都趕攏來了。
“什么事情?怎么了?”主人拉瑪爾可入店,叫他坐了:“那也用不著失望,美資耐治先生家雖不住在這里,但距這里也不遠(yuǎn),費(fèi)五六點(diǎn)鐘就可到的。”
“什么地方?什么地方?”瑪爾可像蘇生似的跳起來問。
主人繼續(xù)說:“從這里沿河過去十五英里,有一個地方叫做賽拉地羅。那里有個大大的糖廠,還有幾家住宅。美貴耐治先生就住在那里。那地方誰都知道,費(fèi)五六個鐘頭工夫就可走到的。”
有一個青年見主人這樣說,就跑近來;
“我一月前曾到過那里。”
瑪爾可睜圓了眼注視他,臉色蒼白地急忙問:
“你見到美貴耐治先生家里的女仆嗎?那意大利人?”
“就是那熱那亞人嗎?哦!見到的。”
瑪爾可又似哭又似笑,痙攣地啜泣,既而現(xiàn)出激烈的決心:
“向什么方向走的?快,把路指給我!我就去!”
人們齊聲說;
“差不多有一天的路程哩,你不是已很疲勞了嗎,非休息不可,明天去好嗎?”
“不好!不好!請把路指給我!我不能等待了!就是倒在路上也不怕,立刻就去!”
人們見瑪爾可這樣堅(jiān)決,也就不再勸阻了。
“上帝保護(hù)你!路上樹林中要小心!但愿你平安!意大利的朋友啊!”他們這樣說,有一個還陪他到街外,指示他路徑,及種種應(yīng)注意的事,又從背后目送他去。過了幾分鐘,見他已背了衣包,膠著腳,穿入路側(cè)濃厚的樹蔭中去了。
這夜,病人危篤了,因患處劇痛,悲聲哭叫,時時陷入人事不省的狀態(tài)。看護(hù)的女人們守在床前片刻不離。病人發(fā)了狂,主婦不時驚懼地趕來省視。大家都很焦慮:她現(xiàn)在即使愿受手術(shù),醫(yī)生也非明天不能來,已不及救治了。她略為安靜的時候,就非常苦悶,這并不是從身體上來的苦痛,乃是她懸念在遠(yuǎn)處的家屬的緣故。這苦悶使她骨瘦如柴,人相全變。她不時扯著頭發(fā)瘋也似的狂叫:
“啊!太凄涼了!死在這樣遠(yuǎn)處!不見孩子的面!可憐的孩子。他們將沒有母親了!!瑪爾可還小哩!只有這點(diǎn)長,他原是好孩子!主人!我出來的時候,他抱住我的項(xiàng)頸不肯放,真哭得厲害呢!原來他已經(jīng)知道此后將不能再見母親了,所以哭得那樣悲慘!啊!可憐!我那時心欲碎了!如果在那時死了,在那分別時死了,或者反而幸福。我一向那樣地?fù)岜,他是頃刻不離開我的。萬一我死了,他將怎樣呢!沒有了母親,又貧窮,他就要流落為藝丐了!張了手餓倒在路上!我的瑪爾可!。∥夷怯肋h(yuǎn)的上帝!不,我不愿死!醫(yī)生!快去請來!快替我行手術(shù)!把我的心割開!把我弄成瘋?cè)耍≈灰研悦衾!我想病好!想活命!想回國去!明天立刻!醫(yī)生!救我!救我!”
在床前的女人們執(zhí)了病人的手安慰她,使她心情沉靜了些,且對她講上帝及來世的話。病人聽了又復(fù)絕望,扯著頭發(fā)啜泣,終于像小兒似的揚(yáng)聲號哭:
“!我的熱那亞!我的家!那個海!。∥业默敔柨涩F(xiàn)在不知在什么地方做什么!我的可憐的瑪爾可啊!”
時已夜半,她那可憐的瑪爾可沿河走了幾點(diǎn)鐘,力已盡了,只在大樹林中踏冊著。樹干大如寺院的柱子,在半天中繁生著枝葉,仰望月光閃爍如銀。從暗沉沉的樹叢里看去,不知有幾千支樹干交互紛雜,有直的、有歪的、有傾斜的,形態(tài)百出。有的像賴塔似的倒臥在地,上面還覆罩著繁茂的枝葉。有的樹梢尖尖地像槍似的成群矗立著。千姿萬態(tài),真是植物界中最可驚異的壯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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